三天后,卫绍恒来了。
他来的时候,我正在院子里,看着织工们拆卸保养织机。
满院子都是机油和木头的味道。
卫绍恒穿了一身宝蓝色的杭绸长衫,腰间挂着块成色极好的玉佩,人模狗样的。
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,手里捧着好几个精致的礼盒。
“知序妹妹,哥哥来迟了。”
他一开口,我就想吐。
谁是**妹。
我爹还在的时候,他见了我爹,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“柳伯父”。
现在倒好,直接跟我称兄道妹了。
“卫老板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”
我站着没动,语气不咸不淡。
他也不在意,笑呵呵地走过来,目光扫过院子里那些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织机。
“哎呀,妹妹这是……坊里生意太好,织机都累坏了,要歇歇?”
他的话里,全是刺。
谁不知道,云锦坊已经三天没开工了。
周围的织工们听到这话,脸上都露出几分愤愤不平。
我面色不变。
“卫老板说笑了。家父在世时常说,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织机就是我们的命根子,自然要时时爱护。”
卫绍恒哈哈大笑起来。
“柳伯父高见!高见啊!”
他一边笑,一边把目光落在我身上,那眼神,像是在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。
“知序妹妹小小年纪,就能把云锦坊打理得井井有条,真是让为兄佩服。”
“就是可惜了……”
他话锋一转,叹了口气,脸上露出悲天悯人的表情。
“如今这世道,生意不好做啊。尤其是我们这行,靠天吃饭。今年的桑蚕,收成不好,连带着生丝的价钱也水涨船高。”
“我听说,妹妹为了采买生丝,可是伤透了脑筋?”
来了。
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。
我看着他,不说话。
他见我不接茬,自顾自地说了下去。
“为兄我也是于心不忍啊。想当年,柳伯父对我也是多有提携。如今云锦坊有难,我怎能袖手旁观?”
他朝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。
小厮立刻把礼盒捧了上来。
“这里是些不成敬意的小玩意儿,给妹妹压压惊。”
“另外,为兄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,不知妹妹愿不愿意听?”
我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。
“讲。”
卫绍恒清了清嗓子,声音压低了一些,带着一种施舍的意味。
“你看,我金绣阁呢,地方大,人手也足。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家,操持这么大一个坊子,实在是太辛苦了。”
“不如,你把云锦坊并到我金绣阁来。”
“你放心,价钱方面,我绝对不会亏待你。我按市价,再加一成,你看如何?”
他这话一出口,我身后的李叔,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。
云锦坊是苏城第一的绸缎庄,招牌比金绣阁响亮了不知多少倍。
现在他用这种趁火打劫的口气,说要收购云锦坊,简直是欺人太甚。
“而且,合并之后,你还可以继续留在坊里,当个二掌柜。平日里管管账,看看花样,有什么大事,都有为兄替你扛着。岂不比现在这样,整日愁眉苦脸要好得多?”
他说着,甚至想伸手来拍我的肩膀。
我退后一步,避开了。
他的手僵在半空,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和恼怒。
我笑了。
“卫老板,真是好算计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,我把爹的心血,连招牌带伙计,打包卖给你。然后我再给你打工,领你的月钱?”
卫绍恒的脸色有点挂不住了。
“妹妹说的这是哪里话。我们这是强强联合,是为了把苏城的织造生意,做得更大,更强!”
“哦?”我挑了挑眉,“那依卫老板看,怎么个强强联合法?”
“自然是以我金绣阁为主。毕竟,如今这苏城,只有我卫绍恒,手上才有丝。”
他终于把底牌亮了出来,语气里的傲慢和得意,再也掩饰不住。
“知序妹妹,你是个聪明人。识时务者为俊杰。没有丝,你这些织机就是一堆废木头,你这些织工,也只能另谋生路。”
“半个月后的贡品甄选,你拿什么去?难道真像李叔说的,把织机抬过去吗?”
他连李叔的话都知道了。
看来,我这坊里,有他的人。
我心里跟明镜似的。
“卫老板,你的好意,我心领了。”
我说。
“只是,云锦坊是我爹留下的,姓柳。只要我柳知序还在一天,它就改不了姓。”
卫绍恒的脸色,彻底沉了下去。
“这么说,妹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?”
“罚酒?”我看着他,“卫老板,我倒是想问问你。你花了多少银子,买断了全城的生丝?”
他一愣,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。
“不多。也就够买下十个云锦坊吧。”他轻蔑地一笑。
“那可真是大手笔。”我点点头,“就是不知道,卫老板这笔钱,是你自己的,还是你岳丈家的?”
“你!”
这句话,像一根针,精准地戳在了卫绍恒的痛处。
他最大的忌讳,就是被人说他吃软饭,靠老婆。
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,指着我,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“你……你休要胡言!”
“我是不是胡言,卫老板心里清楚。”
我收起笑容,声音冷了下来。
“想吞下云锦坊,你还不够格。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,别把算盘打得太响,小心崩了牙。”
“至于贡品甄选,就不劳卫老板费心了。到时候,我云锦坊,自会有东西呈上。”
“送客!”
我不再看他,转身就走。
李叔挺直了腰板,对着卫绍恒,一伸手。
“卫老板,请吧!”
卫绍恒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,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。
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影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好!好你个柳知序!”
“我倒要看看,半个月后,你拿什么东西出来!”
“我们走着瞧!”
他一甩袖子,带着人,灰溜溜地走了。
看着他狼狈的背影,李叔长出了一口气,只觉得痛快。
“东家,您刚才太威风了!”
我却没什么得意的感觉。
我知道,这只是个开始。
卫绍恒被我当众下了面子,接下来,只会用更疯狂的手段。
那批最关键的秋蚕丝,他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抢到手。
李叔的兴奋劲儿过了,又开始担忧起来。
“东家,我们……真的有办法?”
我回头,看着满院子的织工。
他们刚才都听到了我和卫绍恒的对话。
此刻,他们的眼神里,不再只有惶恐,多了一丝期待和信任。
我笑了笑。
“李叔,跟我来。”
我带着他,穿过院子,走向坊里最深处,那个常年上锁的仓库。
那是爹留给我的,最后的底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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